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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展示▏孙毅:南冥有雀

征文作者 溪流之海洋人生 2021-07-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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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笔南冥有雀

文/孙毅

有鸟焉,其名为鹏,背若太山,翼若垂天之云;抟扶摇、羊角而上者九万里,绝云气,负青天,然后图南,且适南冥也。

——《逍遥游》

上文中的“扶摇”“羊角”所指的就是海上龙卷风。

 海洋102号船(图片源于网络)

公元一九八八年七月中旬某一天的午后,“海洋102号”正航行在南沙永暑礁附近,海面上虽没有鹏鸟飞过,可是在船左舷约五海里处却出现了“羊角”和“扶摇”,它们下吸海面、上接云层,细细长长呈S形,就像两个调皮的孩童在平静的海面上互相追逐着。舱面人员都被这一奇异的景象吸引,纷纷走出舱室站在舷边观望着,其中就有来自西安某研究所的于高工和薛高工,他们已五十开外,年龄跟年轻的船员们形成很大反差,但他们是第一次远航南沙,对海上神奇的自然现象更为好奇,特别是生长于蜀地山区的薛高工就是一个老顽童。

左二:于高工,左三:薛高工(本航次摄)

“海洋102号”以18节的经济航速继续向南驶去,海面上的“扶摇”和“羊角”很快就模糊远去了。

“海洋102号”本航次的主要使命是验证某型双曲线无线电导航系统远海定位性能,上面提到的于、薛两位高工就是随船验证专家。当时,船上的导航定位设备为“子午仪导航系统”,其中双频接收机为“MX1107”,单频为“MX1105”,安放在卫导室,由海调部门掌管。另外,为了定位性能验证能取得更好效果,还专门从大连舰院调来全校唯一的一套GPS定位仪,由航海教员柳槐殷携GPS随船出海,专人负责安装和使用。待验证的双曲线导航接收机安装在驾驶室右后方的海图室,GPS接收机就安装在驾驶室左后方的卫导室。

太阳渐渐落下地平线,西边出现了绚烂的晚霞。在人们不经意间有一只海鸟飞到了船上,落到前桅杆顶部的设备架上,找了个背风旮旯藏了起来,看来是要在船上留宿了。

然而,海鸟的行踪还是被主机班长傅合嶂看到了,贪玩的傅班长最喜钓鱼抓鸟,很麻利地就将海鸟捉了下来,顿时引来了很多人围观,但见这海鸟比鲣鸟要小,瘦瘦的,眼睛亮亮的,显得很机灵,大家都叫不上名字来,姑且就叫它海雀儿吧。

海雀儿看出傅班长并无歹意,也就安静地和傅班长对视着。看了一会儿,傅班长忽然笑道:“这海雀儿很像我对象老家小石桥上刻的鸟儿。”原来,傅班长的小对象是赵州姑娘,当地人将赵州桥称为大石桥,把西门外的永通桥叫做小石桥。小石桥上有22块栏板,每块栏板上面均雕有精美图案,禽兽花草栩栩如生。当地的大姑娘、小媳妇衲鞋垫、绣枕头找不到合适的图案时,老人们就会说:“去小石桥上描一幅吧!”傅班长脱下解放鞋,大伙儿看到里面鞋垫上的确绣有精美的花鸟,那鸟儿还真和海雀儿有几分相似呢。天色已经黑了下来,傅班长爬上桅杆将海雀儿放回原处。

赵州小石桥(2017年6月摄)

东升的太阳从左舷的舱门照进了驾驶室,室内人员顿时有说有笑活跃起来,此时的当班船长是姬婺彦,当班航海长是樊襄睿,当班值更官是海调部门主任涂潇逸,他们和柳槐殷教员都是大连舰院的师兄弟,涂潇逸和柳槐殷还是同班同学。从驾驶室前窗正好能看到前桅杆,海雀儿不时从隐身处露出头来。

随船指挥员岳麓飞大队长早餐前照例到驾驶室巡视,大队长一般都是航海干部出生,船长、航海长自然就属于“嫡系”人马,岳大队长对樊襄睿更是喜欢,一见面就“小樊儿”“小樊儿”不离口,今天也一样,一进驾驶室就大声问:“小樊儿,你知道日本关东军为什么叫关东军吗?”小樊儿还在思考,涂潇逸就抢先说:“因为日本也有关东。”小樊儿也说:“就是嘛。”岳大队长顿时扫了兴,站了片刻就走了。话一出口,涂潇逸就意识到唐突了,但也只能默默向海雀儿诉说胸中的郁闷。海雀儿也好像能感知到一般,探头探脑地望向涂潇逸,似有所答:你这是在做‘挠挠’,知道不?六七个月的小儿‘挠挠’会招来大家的喜欢,大人‘挠挠’像什么样子!何况你回答的还不对,日本关东军是因其侵驻中国东北的金县、大连地区的‘关东州’而得名。要记住,别人愿意分享的知识和经验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岳大队长就是有备而来,会有独特的见解,你这一抢话头,不仅扫了人家的兴,还错过了一次增长知识的机会啊。

 ↑南冥美丽的礁盘(1500米高空拍摄 2012年4月摄)

“海洋102号”按既定航线在南沙海域游弋,不一日,航行至交趾占××礁,右主机突然故障,只能用单伡保持着船位,同时,机电部门人员对右主机进行抢修,然而,右主机还未修复,左主机也莫名地停伡了,“海洋102号”随着风、流慢慢地漂向××礁……距礁1.5海里,礁上人员焦躁了起来,在甚高频里用明语向附近的交趾占××岛请示着,被我船侦听人员监听的一清二楚,也许“明语”请示违反了保密纪律,一直未得到“答复”……距礁1海里,礁上人员纷纷钻入地堡,地堡射击孔中的枪管在晃动着。我船人员好奇地站在左舷外走廊上观看着,议论着,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薛高工,老顽童手舞足蹈,十分兴奋……距礁9链,地堡射击孔中光点闪烁,接着船头不远处溅起了小小水花,礁上开火了!大家并无惊慌,有人还跟薛高工开着玩笑:“您肚子大像个当官儿的,他们会瞄着你打呀。”海雀儿从前桅杆栖息处飞起,盘旋了一圈又落回原处,仿佛侦察了一下心里有了底:“礁上并没有动用‘12.7’,只是用自动步枪警示一下。”这时,两部主机同时恢复运行,“海洋102号”打右舵徐徐驶离。估计对方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,只是永远也猜不透刚才一幕发生的原因了。

天文定位(图片源于网络)

又是一天黎明,晨光初现,不值班的船员还在梦乡中,甲板上,航海长樊襄睿却在利用这最佳时机测星定位,只见他先到室外,熟练地用六分仪测星,记录星名、时间和读数,再迅速回到海图室,查表,用PC-1500计算出舰位,进行海图作业,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天文定位是航海干部的规定训练科目,也是最古老、最实用、最可靠、最隐蔽的定位手段。

早餐过后,餐厅和厨房区冷清下来,厨房门锁着,打菜窗口还放着馒头和油炸花生米,以方便晚起的人取用。报务班长尹色柳携气枪来到打菜窗前,持枪瞄向厨房中间揉面机下部的出面口,几只硕鼠正在埋头吃着掉落地上的发面,一排肥嘟嘟的鼠臀撅在外面,和小猪崽一般,尹班长调匀气息,缓扣扳机,“嗒”的一声,最右侧的硕鼠被击中要害应声歪倒,机器的轰鸣掩盖了气枪声,其它硕鼠照吃不误,相邻的那只硕鼠还纳闷:“小贼,这么快就吃饱了?”尹班长一手握枪托,一手抓着枪管下压加气,填弹,枪管复位,据枪瞄准,“嗒”,正中第二只硕鼠的屁股,那家伙疼得“吱吱”乱叫,几只硕鼠才知情况不妙,扭着肥臀落荒而去。

尹班长拿起两个馒头,从中间掰裂,夹上花生米,顺着旋转楼梯缓步上到驾驶甲板,来到报务室,泡上乌龙,慢慢享用早餐。餐毕,品上一支烟,闭目神游——提枪上到罗经甲板,稍稍仰视,正好看到寄居在桅杆架上设备旮旯里的海雀儿,海雀儿当然也看到了尹班长,却连眼皮都没抬,尹班长举枪瞄中了海雀儿,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,尹班长的气息由均匀变得越来越急促,海雀儿却依然“呆若木鸡”,尹班长终未下手,反走矣。“呜——”长笛一声,将尹班长拉回到现实中来。

 ↑右一:大连舰院航海系柳槐殷教员(本航次摄)

卫导室内,涂潇逸和柳槐殷正在比对着GPS和MX1107之间定位数据的差异,听到鸣笛,便来到甲板上观看,原来前方有渔船经过。涂潇逸来到海图室,从海图计划航线上看到即将经过皇路礁,便和柳槐殷、樊襄睿商量用GPS结合电罗经测定皇路礁,验证一下海图上皇路礁灯桩位置。仨人一拍即合,涂潇逸负责喊口令和计算,樊襄睿负责用左舷分罗经测定方位,柳槐殷负责记录GPS时间和经纬度。经过皇路礁期间,共测得数据34组,所测位置和海图上出入不大。

皇路礁灯桩测量记录和计算过程

傍晚时分,“海洋102号”行至曾母暗沙海域,西南方出现了几座钻井平台,高处管口冒出的火焰十分醒目。“海洋102号”向最近的一座平台驶去,平台越来越清晰,肉眼看到停机坪上人群中有许多西方面孔,人们都在注视着我船的动向,也许越过了其警戒距离,平台上一个大胡子持双筒猎枪对空警告射击,其实,此时我船已转向朝东了。

晚上8点,“海洋102号”在曾母暗沙既定锚位抛锚,测深仪显示水深为26米。停伡后,全船安静下来。曾母暗沙处于赤道无风带,海面平静,锚泊就如同靠码头一般,船员们纷纷拿出渔具,主甲板和艇甲板顿时成了钓鱼场。南沙垂钓不需要什么海杆儿、鱼漂之类,讲究的弄一块一掌多长的长方形木板做托,不讲究的就用一块泡沫板做托,将鱼线缠在托上,线头挂个螺杆做吊坠,吊坠往上50厘米左右拴第一枚钩,一般拴三枚,钩与钩间隔约20厘米。最初的鱼饵需要问炊事班拿块瘦肉,切小块挂在鱼钩上,顺着船边放到海底,鱼线要有紧绷感,不能放松,然后就是等待了。只要有人“开胡”,那钓上来的鱼就变成了鱼饵,谁用谁割。

南冥的革鲀科鱼类,俗称扒皮鱼(钓于本航次)

主机班长傅合嶂拿着长长的竹竿捞网来到后甲板,把船舷边照明灯转向海面,等着趋光的鱿鱼到来。不一会儿,水下有白影向光照处靠近,傅班长判断好深度,一网便捞了上来,倒到甲板上,长长的扭来扭去,不是鱿鱼,有人说是海鳝,然而,老顽童薛高工用“川普”高喊一声:“不要动,是海蛇!”只见这条海蛇,体形圆圆,尾部侧扁;颜色黄白,背深腹浅;头部贴地,无法前行。海蛇被接二连三地捞上甲板,傅班长也不管捞上来干嘛用,似乎只享受捞蛇的过程。有人提议泡蛇酒,大家认为是好主意,都想泡,可是,事先毫无准备,大口瓶和白酒哪里来?气象班长祁明旭出主意:“化验室的广口瓶泡蛇酒怪好的。”瓶子解决了,有酒的都回住舱拿出存货准备泡蛇酒,海调部门长涂潇逸也从成果分析室拿出几瓶压箱底的泸州大曲,那可都是大邑的弟兄们休假归队时千里迢迢背回来的呀。甲板上的海蛇虽然不能爬行,也不会像陆蛇那样能昂起头,但其有剧毒,腰肌强劲,脖子软软的可以180度扭转,要将其放入广口瓶还真不容易,薛高工自告奋勇担当捉蛇人,涂潇逸问他:“您捉过海蛇?”“没有,小时候在老家山里经常玩蛇,海蛇应该比陆蛇好捉。”说着便捉起一条大小合适的环纹海蛇,往广口瓶里塞,蛇头入酒,似感觉不妙,顶底挺腰,不想进去。薛高工心说:“哪能由得了你!”一使劲儿将尾巴压入,合上瓶盖。之后,海蛇在酒液里上下翻腾,大口饮着,不一会儿就“醉卧沙场”了。

那边厢,副机头稷安国正在用尖嘴钳对付着另一条蛇,只见这条蛇一头粗大,一头细长,稷安国用尖嘴钳夹住粗的一头,准备用手去捉细的一头,仔细一瞅,细的一头还长着个小小头,不由的用他那河东口音惊叫:“双头蛇!”引得大家都来看稀奇。却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头海蛇,专以穴鳗鲡为食。它的小小头和细长的脖子能很容易地伸入鳗鲡的洞中,用小小毒牙咬住鳗鲡,注入毒液,然后从容地将失去知觉的鳗鲡从洞中拖出食之。

海蛇越捞越多,大家只拣大小合适的泡酒,后甲板到处是扭来扭去的大蛇。气象班长祁明旭从炊事班拿来把带锈豁口菜刀,手起刀落,一条条大蛇身首异处,每斩一条,祁班长便熟练地取出蛇胆,放入口中囫囵吞下。

上弦月已经落下,除了几个钓瘾大的船员还在下着钩等待外,大家都回舱休息了。

“海洋102号”海调部门曾母暗沙留念(本航次摄)

第二天,继续锚泊。船上各部门都在船头以海面为背景留下了曾母暗沙的纪念合影。闷热难挨的白天过去,船员们又迎来一个愉快的垂钓时间。大家对捞海蛇已无热情,后甲板又恢复为垂钓场。

船医陈华佗正在艇甲板左舷医务室旁他的“专用”钓位垂钓,旁边水桶里已经有了几条三线鱼,枪帆兵要勤耕急匆匆跑来,也不说话,拍拍陈医生,指指自己的嘴,陈医生一时看不清,赶紧带他到医务室,室内灯光下才看清要勤耕下嘴唇上钩着一枚10号钩。船上钓鱼钩了手的情况时有发生,像这样钓鱼钓住自己的,陈医生还是第一次碰上,不过,再离奇的“手术”也难不倒陈华佗,仔细观察后笑着说:“鱼钩倒刺已经进到肉里了,往外拔不行,咱们只能继续往里穿,将倒刺完全穿过去,再用偏口钳剪掉。”依计行事,顺利将鱼钩摘除。原来,要勤耕是绑钩时,在“咬线收紧”环节不小心滑脱,钓住了自己。小要钓技了得,在船上他是出了名的绑钩师傅,这真是“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”。

锚泊渔乐(借用@飞翔※董 南冥海钓图片 2018年6月摄)

旭日东升,“海洋102号”告别了曾母暗沙,踏上归程。

一路平平,闲话不提。经过两天多的航行,“海洋102号”已到达大黄江,船要进港了,按照《舰艇部署》中职责要求,船长姬婺彦和航海长樊襄睿已到驾驶室接班,操船进港。岳麓飞大队长等随船领导也来到驾驶室督导或看热闹,樊襄睿在用陆标定位,标图作业,及时报出灯标的方位距离,姬船长不受人群的干扰,在沉着地叫着伡舵……

随着港城的临近,从驾驶室看去,海雀儿一改淡定的姿态,变得躁动不安,它跳上横杆,抖动羽毛,展翅起飞——

在斜阳里向南飞去。

【作者简介】孙毅,男,山西人,1962年出生,1978年考入大连舰艇学院海测系,1982年毕业,曾从事海洋测量工作33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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